周天子赏赐的王车,且此车是与燕姬换过的,非但有着天子亲赐的荣耀,还有着燕姬换车的情谊,绝不是一辆寻常的轺车。纵然如此,苏秦依然视作身外之物,并没有特别看重它,如同他对任何财货金钱都恬淡处之一般。
但是,眼下的苏秦没有这种恬淡心境,只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侮辱。在咸阳宫碰了个大大出乎意料的钉子,郁闷无从发泄,一坛天下闻名的邯郸烈酒,使他在飘飘忽忽中涌出一腔浓烈的愤世嫉俗之情,也平添了几分豪侠之气。此刻,亢奋奔放,又郁闷在心,他觉得眼前这帮商人实在龌龊,贵公子模样的猗矛更是可恶。苏秦商贾世家出身,对天下大商了若指掌,自然知道猗矛是楚国巨商猗顿的胞弟,商界一言九鼎的霸主。唯其如此,苏秦觉得他的恭敬外表下隐藏的是强暴,是欺人太甚。苏秦功业失意,难道随身之物也要被人无端劫持?怒火涌动间,苏秦陡然仰天大笑:“猗矛也算大商也,未闻士可杀不可辱?”
“猗矛岂敢辱没名士?唯做买卖而已。”
苏秦冷冷一笑:“要做劫匪?抑或私斗?这是秦国。”
猗矛微微笑着:“我等并未用强,买卖不成,仁义尚在。先生自恃名士,辱骂我等,该当有个了结。秦法纵然严明,总须讲个公道。”
“对!该当有个了结!”车痴们轰然动了起来,举着火把凑集到苏秦周围。
苏秦冷笑: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强盗也要讲公理了。我倒想听你个说法,如何了结?”猗矛依旧阴柔地笑着:“先生与这位肥兄决斗一场,便了却今日恩怨。”陡然之间,苏秦被激怒了,右手向车厢一探,一柄青光凛凛的长剑锵然在手:“谈何决斗,一起来。”猗矛却摆摆手:“不能。肥兄一人替代我等便了,何能以众凌寡?”
“我来!”黄衣肥子丢掉手中火把,拔出了一口弯月吴钩,脚步水牛般沉重地挪了过来,样子颇为滑稽。苏秦练剑十多年,从来没有与人真正交过手,今日第一遭就遇到了如此一个滑稽人物,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。肥子大怒,吴钩一挥,一道弧形寒光向苏秦胸前逼来。苏秦是简约剑法,不管你如何挥舞,我只一剑直刺。只听叮当一声大响,火星飞溅,两剑相交,吴钩剑光芒顿失,黄衣肥子噔噔噔后退了三步。苏秦畅快无比地大笑起来,不由胆气顿生。
猗矛走来,满面笑容道:“先生快剑,猗矛生平未见,斗胆想与先生走几圈。十剑为限,点到为止,可否?”苏秦初尝快剑之妙,内心正在兴奋处,听得猗矛要和他比剑,乐得再尝试一番,欣然应道:“好!陪你十剑。”
四周火把又围成了方圆两三丈一个大圈子。猗矛拔剑,一口小吴钩,长不到两尺,与苏秦三尺长剑相比,寒瘦萎缩。猗矛右手持剑,左手青铜剑鞘,猫腰蹲身,喝声开始,挺着剑缓缓围着苏秦打起了圈子。苏秦快剑有两个前提,一是正面对敌,二是敌不动我不刺后发先至。猗矛围着他打圈,他也挺着长剑转圈,始终与猗矛保持正面相对。转得两三圈,猗矛突然一声大喝,吴钩与剑鞘一划一击,同时两路攻到。苏秦一剑刺出,直指猗矛胸膛。猗矛一跃丈许,闪出苏秦剑光,又立即逼上来绕着苏秦打圈子。
苏秦狂饮一坛赵酒,能够一时清醒,全因了渭风古寓特制的醒酒汤。但那醒酒汤解得一时醉意,却不能消解酒力。本来就飘飘然如腾云驾雾的苏秦,几圈转下来便觉眼前金星乱冒,心中明白上了猗矛的恶当,已经晚了,脚下虚浮,天旋地转,硬生生栽倒在地。
“小子倒……倒……倒了——”车痴们挥舞着火把跳了起来。
“还是公子高明!各位听公子吩咐!”黄衣肥子挥舞着吴钩叫起来。
猗矛冷冷笑道:“肥兄带俩人,立即将那辆车秘密运出秦国,藏到郢都家库。韩兄带俩人,立即将这个不识敬的车主抬到官道旁边,好衣服全剥了,弄出遭劫的样子。各位该得的利金,改日如数奉上。”
“好!”其他商人车痴也知猗顿家族财势太大,王车肯定是人家的,平白得一笔巨额利金也就知足了,异口同声答应。“立撤。半年内不许在咸阳露面!”猗矛一声令下,车痴们熄灭了火把,悄悄地分头出了北阪松林。
六、名贵轺车引出无妄之灾(2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